21世纪经济报道记者 和佳 北京报道
北京时间2月2日，美国联邦储备委员会结束为期两天的货币政策会议，宣布上调联邦基金利率目标区间25个基点到4.50%至4.75%之间。美联储已开始放缓加息步伐，但累计加息效应已令一些行业陷入萎缩，美国衰退阴霾难消。
安本首席经济师及安本研究中心主管Jeremy Lawson在接受《全球财经连线》的专访时表示，预计美国经济将从二季度开始进入衰退，一旦开始衰退，美联储将不会继续收紧货币政策。因此，美国政策利率最终会比市场定价的要低得多，预计会在略低于5%的水平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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在Jeremy Lawson 看来，“衰退”是今年全球投资者面临的最大风险。2023年，政策紧缩的后果将进一步显现，大多数发达经济体和部分新兴经济体将陷入衰退。不过，亚洲经济前景相对好一些，而中国经济反弹将更为突出，随着被压抑的需求释放，中国的增长仍有很大空间。
衰退中也总是存在投资机会。Jeremy Lawson认为，今年新兴市场一些资产的表现会好于发达市场，债市和另类市场的表现值得期待。股市仍面临风险，优质股可能比成长股和价值股表现更好。
多数发达经济体将陷入衰退《全球财经连线》：2022年世界经济遭遇多重危机叠加，所有的风险都已释放了吗？
Jeremy Lawson：并非所有风险都已释放。2022年从很多方面来说，是政策制定者，特别是发达经济体的政策制定者，被迫加紧步伐控制通货膨胀的一年。但在2023年，政策紧缩的后果将进一步显现。特别是，我们认为很可能大多数发达经济体和部分新兴经济体2023年将进入衰退。但这些风险并未在风险资产中充分反映，这将给投资者带来许多问题。2022年全球经济面临多重挑战，其中，中国经济的风险已释放。随着中国优化调整新冠疫情防控措施，中国经济增长将在2023年强劲反弹，但这并不意味着2023年所有的全球趋势都会向好。
《全球财经连线》：2023年还面临哪些不确定性？
Jeremy Lawson：我认为新的一年里，对市场和投资者而言衰退是最大的隐患。我想这里有个疑问，即央行是否采取了足够的措施来抑制通货膨胀。我认为（美国）政策利率将在年底前下降，不是因为经济陷入衰退，而是因为通货膨胀已降得足够低。如果美联储需要进一步加息，并在较高的利率水平保持更长时间，那市场并没有反映这一结果，对全球债市将可能是极具破坏性的。
《全球财经连线》：在最新一期《全球经济展望》报告中，世界银行将2023年全球经济增长预期下调至1.7%，低于2022年6月预计的3%。今年全球经济将异常艰难吗？全球经济衰退能避免吗？
Jeremy Lawson：在全球经济中没有什么是必然的，并非那么简单。想想那些自新冠疫情暴发以来及疫后已经发生的、难以预测的事情，所以总是要谦虚地预测。我们可以说全球经济衰退是可能的，但不是必然的。无论是否出现经济衰退，事情肯定会按照某种方式展开。但我认为世界银行如此悲观是对的，因为全球经济仍面临一些严重的逆风，经济的不平衡也很难消除。
中国经济增长潜力大《全球财经连线》：你如何看待经济衰退的深度和严重程度？
Jeremy Lawson：不少人都预测了2023年的经济衰退，其中大多数是预测温和衰退，但我们的预测是更为深度的衰退。这很大程度上是因为我们认为失业率大幅增长，对于充分抑制工资增长和潜在通胀是必要的，以使发达经济体，以及一些新兴经济体恢复稳定的通胀目标。就衰退持续的时间而言，同样是很难判断的，我们认为可能会是三个季度。因此我们预测全球经济衰退从第二季度开始，在第四季度结束。
《全球财经连线》：具体而言，你对不同地区的经济预测是怎样的？
Jeremy Lawson：我们认为美国、欧洲、澳大利亚、加拿大都将在2023年陷入衰退，所有的中东欧经济体也都将陷入衰退。不仅是发达经济体，随着大宗商品价格的下跌和债务的增加，很多非洲国家都将陷入困境。所以2023年的主题之一将是债务危机，这在一些前沿市场已经出现了，这些地区的增长将走弱。亚洲的经济前景在很大程度上要更好一些，并且中国的经济增长将好得多，因为增长的驱动不同，中国不存在高通胀问题。随着被压抑的需求释放，中国经济还有很大的发展空间。显然还有一些亚洲国家受益于中国的开放，但仍是那些通胀相对受控的国家。亚洲大多数国家实施的货币和财政政策刺激的力度没有（西方）发达经济体那么大，这也就意味着随着经济的回暖，它们不会像其他地方那样面临通胀问题。
美国劳动力市场仍然紧张《全球财经连线》：这几个月来，美国CPI的同比涨幅一直在回落，通胀似乎已过峰值，但它将以多快的速度下降？
Jeremy Lawson：通胀已过峰值，这是必然的。之前能源和食品上涨的影响在2023年肯定会减弱，我们看到全球供应链的改善已经有一段时间了。随着需求减弱、供应能力上升，新车和二手车等商品的价格都面临下行压力。的确，通胀是否下降不是最关键的，更重要的是下降的幅度和速度。如今服务业的通胀率仍远高于能源和商品，服务通胀更多是与美国劳动力市场的紧张程度有关，虽然不像几个月前那么紧张，但仍是不具可持续性的紧张。所以必须看到，职位空缺正在迅速减少并开始拉低工资，但不是通过公司大量裁员的方式。因此通胀走低是一件好事，但只有（通胀降温）扩大到服务业才行。
《全球财经连线》：你刚刚提到劳动力市场仍然很紧张，会有“工资-价格”螺旋上升的风险吗？
Jeremy Lawson：毫无疑问，工资增长一直是造成通胀上升的因素之一。但 “工资-价格”螺旋只会在央行允许它发生的情况下出现。倘若央行在工资推高通胀之际保持宽松的货币政策，就会出现工资随着物价增长，之后物价又随着工资上涨，如此循环。我想美联储很难对（“工资-价格”螺旋上升）这样的情况置之不理。相反更可能的是，它们会保持紧缩的货币政策，制造类似衰退的环境，这意味着紧张的劳动力市场最终会放缓，工资增长和通货膨胀都将受到抑制。
《全球财经连线》：你认为当前市场对通胀是否过于乐观？
Jeremy Lawson：我想市场对通胀是有些乐观，包括对政策和增长也是。我认为市场正在开始预期通胀大幅快速下行，到今年年底美联储可能会放松货币政策，经济可以在没有衰退的情况下进行调整。因此市场也仍在押注，例如2023年企业盈利将出现正增长，而这是我们保持怀疑的地方。我们觉得目前市场所认为的良好环境不太可能持续。
美国终端利率或略低于5%《全球财经连线》：美联储官员表示终端利率可能会超过5%。你对终端利率的预测是多少？
Jeremy Lawson：我们认为政策利率的峰值可能是在略低于5%的水平。预计美国经济将从二季度开始进入衰退，一旦经济衰退开始，美联储将不会继续收紧货币政策。我想更有趣的是接下来会发生什么。一旦经济衰退在年中开始出现，随着失业率升至美联储目前的预测值以上，经济衰退将把通货膨胀大幅拉低。我们认为美联储到年底时将开启一个非常激进的降息周期，一直到2024年。因此，我们认为政策利率最终会比市场定价的要低得多。
《全球财经连线》：低于5%的利率是否足以降低通胀？
Jeremy Lawson：在我们的基准情形中足够了，但也有可能不是。所以我认为债券市场存在风险，如果美联储不得不采取更多行动。这不仅仅是联储是否必须继续加息的问题，而是联储将维持高利率多久，以产生足够的效果来降低工资和物价通胀。在一些领先指标中已经有一些迹象显示美国经济正在走弱，在劳动力市场还没有看到太多迹象，但无论是大公司还是小公司，商业信心都非常疲弱，房地产行业也非常疲软，而房地产活动往往会带动其他类型的经济活动。可以看到（美国）公司开始大量裁员，这可能预示着今年晚些时候会发生什么，临时工也开始被解雇，而这往往会导致更广泛的劳动力市场周期。所以风险是上行的，但在我们基准情形中（略低于5%的终端利率）够了。
美元在本轮周期已见顶《全球财经连线》： “软着陆”仍然有可能吗？
Jeremy Lawson：我认为这仍然是有可能的，这是我们预测模型中的另一情形，我们认为“软着陆”有近20%的可能性，并不是没可能。但我们需要观测这些（指标），尤其要密切关注的是工资增长和服务业通胀发生了怎样的变化。如果想实现“软着陆”，就需要看到通胀压力在接下来几个月显著缓解。
《全球财经连线》：安本的展望中指出房地产是美国经济目前面临的一大问题，你能具体谈谈吗？
Jeremy Lawson：房地产是对利率最敏感的领域（之一），抵押贷款利率去年大幅上升，随着债券收益率从峰值下降，目前利率已触顶回落，但相对于过去十年左右的数值仍然很高。房价几个月来一直在下跌，建筑开工非常低迷，这正是我们在紧缩周期中可以预料到的，而且未来还会继续发生。
《全球财经连线》：你认为美元在本轮升值周期中已经触顶了吗？
Jeremy Lawson：我们认为是的，有两个主要原因。其中一个是随着（美国）利率预期的下降，利差收窄不再有利于美元的走强。第二，因为风险情绪一直在改善，而美元往往是一个风险晴雨表，正如前面谈到的，所有的资产价格都是相互关联的，如果随着衰退发生，风险情绪再次开始恶化，美元很可能再次走强，能否回到之前的峰值就不一定了。
可关注债券和另类投资《全球财经连线》：2023年全球货币政策环境将如何变化？
Jeremy Lawson：我认为非常类似的动态将在许多发达经济体上演。政策利率将在未来几个月达到峰值，而利率将持续高企多久取决于通胀如何演变以及会否出现衰退。如果我们对经济衰退的预测是对的，那么在今年下半年到2024年所有央行都将下调政策利率。
因此这将是一个全球货币政策宽松周期，不过，中国是朝着不同方向发展的主要国家，因为中国的政策利率已经比较低了。如果中国经济在今年和2024年显著复苏，那么最终中国的货币政策将会收紧而不是放松。
《全球财经连线》：2022年是投资回报最具挑战性的年份之一，2023年会有改变吗？你对全球市场的展望如何？
Jeremy Lawson：我认为2023年将是又一个非常艰难的年份，因为风险资产在衰退前未触底，因此下行必然会发生。衰退必须完全体现在市场价格中，但目前尚未被体现，在这种情况下，可以预期股票会下跌，信用利差将扩大，房地产将继续表现不佳。
2023年与2022年最大的区别是，2022年股票和债券都遭到抛售，而2023年通胀正在下降，经济将步入衰退，可以预期债券会表现更好。因此2023年可能对于债券是不错的一年，但对股票和企业信贷而言仍会非常艰难。当然也存在差异，因为亚洲的信贷市场，特别是中国信贷市场和中国股市，预计将表现更好，违约率也更低。因此，投资者必须注意地区特点。
在衰退中也总是存在投资机会，一些市场表现将优于其他市场，一些资产表现也将优于其他资产，因此投资者需要非常仔细。我们认为2023年新兴市场一些资产的表现会好于发达市场。另类资产是另一个与商业周期相关性较小的领域，也有潜力获得较好表现。就股票市场而言，优质股可能比成长股和价值股表现更好，因此市场风格可能会转换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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